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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娲祭坛的青石砖上，还残留着祈神舞踏过的余温，玄火鉴却已被赤潼喷出的鲜血染得暗红。那口血涌上来时，她只觉体内灵力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顺着血脉逆流，灼烧着四肢百骸，不是传承该有的温润，而是带着毁灭气息的戾气，从千里之外的镇魔古洞直扑而来。
她跪坐在神像前，巫袍下摆沾了尘土，额间刚显形的巫印忽明忽暗，像风中摇曳的烛火。玄火鉴就在掌心下，触手是玉石的凉，却又透着一丝诡异的烫，仿佛有另一道灵魂在鉴中低语。“想见他”。那个念头又冒出来了，不是她的，是玲珑的，是附着在玄火鉴上、随着灵力一同钻进她体内的残念。
赤潼悄悄蜷了蜷右手，宽大的袖袍遮住手腕上那道墨蛇咒印。蛇身缠在腕骨处，鳞片的纹路在灵力动荡时会隐隐发烫，像在提醒她那场未卜的命运。昨夜巫真的话还在耳边：“这是神罚咒印，墨蛇游到心脉那日，便是神弃之时。”她那时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，问巫真“玲珑娘娘的咒印，也是这样吗？”，巫真却只是别过脸，沉默着摇头。
祭坛下的议论声渐渐清晰，九巫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。巫彭的治疗术还在体内流转，温和的绿光压下了部分反噬的痛楚；巫咸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，那眼神里有担忧，还有她读不懂的沉重。这位大长老一定知道些什么，关于玲珑，关于兽神，关于这咒印的来历。
“赤潼，”巫咸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，“兽神破印，南疆戾气将再起。你是唯一的巫姑继承ren，玄火鉴已引回玲珑的部分灵力，你必须尽快掌控它。”
赤潼点头，掌心再次贴上玄火鉴。这一次，她刻意去感知那道残念。没有愤怒，没有决绝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怅惘，像南疆雨季里散不去的雾。“想见他”。他是谁？答案昭然若揭，却又让她心惊。那个从镇魔古洞挣脱的兽神，那双燃烧着金红火焰的眼，此刻或许正盯着她，盯着她体内这抹属于玲珑的灵魂碎片。
腕间的墨蛇又烫了一下，赤潼猛地收回手。她看到巫即按在腰间的弯刀，看到巫礼皱紧的眉头，看到所有南疆族ren眼中的期盼。他们把生的希望都压在她身上，可她连自己腕上的咒印都解不开，连体内残留的陌生念头都分不清。
夜深时，赤潼独自回到巫姑的旧居。房间里还留着玲珑当年用过的木梳，梳齿间似乎还缠着几根浅色的发丝。她坐在镜前，挽起右袖，墨蛇咒印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黑光。她想起银池，想起去年在万毒谷外，他帮她翻遍古籍找咒印记载时的样子，他说“赤潼，你别怕，总有解法的”。可现在，银池还在边境巡查，她连告诉他咒印的勇气都没有。万一她真的会被神弃，万一她会像玲珑一样，最终走向不可知的结局，她怎能拖累他？
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，带着远处山林的戾气。赤潼走到窗边，望着镇魔古洞的方向，那里漆黑一片，却像有一双眼睛，正穿过夜色，牢牢锁住她。她握紧了玄火鉴，鉴身的血迹早已干涸，却仿佛还残留着玲珑的温度。
“玲珑娘娘，”她轻声呢喃，“你当年，也是这样害怕吗？”
没有回答，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呜咽，和腕间墨蛇隐隐的灼烧感，提醒她这场传承，从来都不是坦途。
女娲祭坛的结界在清晨时分裂开一道缝，戾气像潮水般涌进来时，赤潼正在练习凝聚灵力。玄火鉴在她掌心旋转，淡蓝色的灵力萦绕其上，却在戾气袭来的瞬间骤然溃散。那股熟悉的冰冷与狂躁，和那日灵力反噬时如出一辙。
“他来了。”巫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这位白发苍苍的大长老手中握着占卜用的龟甲，甲片上的纹路乱作一团，“兽神突破了万毒谷的结界，直奔祭坛而来。”
赤潼站起身，右手下意识地往袖袍里缩。她听到祭坛下传来族ren的惊呼，转头便看见那个身影：玄色的戾气裹着他的身躯，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，那双金红的眼扫过祭坛，最终落在她身上。他的手里拎着一个ren，是万毒谷的黑虎——那个据说曾受过玲珑恩惠的巫者，此刻早已没了气息。
“娘娘……”黑虎的声音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，带着最后的眷恋。兽神嫌恶地松开手，黑虎的尸身摔在青石砖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玲珑的灵力，在你身上。”兽神的声音干涩沙哑，像千年未说话的石头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“杀了你，她就能回来。”
赤潼的**猛地一缩。她看到九巫瞬间围了上来，巫即的弯刀已经出鞘，巫彭的治疗术随时准备发动，巫礼手中握着祭祀用的法器，口中开始念诵防御咒文。可她知道，这些或许都挡不住兽神。那个当年让整个南疆闻风丧胆的存在，他的戾气足以震碎封印的岩石，又怎会惧九巫的阻拦？
“你错了。”赤潼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，却还是强迫自己站直，“我不是玲珑，她也不会因为我的死而回来。”
兽神的眼骤然变红，戾气在他周身翻涌，祭坛周围的树木开始枯萎，花瓣一片片坠落。“你懂什么？”他嘶吼着，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愤怒，“是她创造了我，是她用玄火鉴烧我，是她把我封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千年！她怎么能消散？怎么能！”
赤潼忽然想起玄火鉴上那道残念。“想见他”。原来玲珑到最后，也没放下这个她创造又封印的存在。可她不懂，为什么这份执念会变成毁灭的力量？为什么玲珑的爱与恨，要留到千年后，让她这个继承ren来承受？
腕间的墨蛇又烫了起来，这一次，烫得她几乎站不稳。她忽然想起巫真说的话：“咒印是神罚，凡侍神不诚、背叛神明者皆会遭此报应。”玲珑当年创造兽神，是不是就是“背叛”？那她的咒印呢？是因为她继承了玲珑的灵力，还是因为她和兽神之间，也有了某种说不清的联系？
“赤潼，小心！”巫即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。兽神已经冲破了九巫的第一层防御，戾气化作利爪，直扑她的面门。赤潼下意识地举起玄火鉴，淡蓝色的灵力从鉴中涌出，与戾气撞在一起。两股力量相触的瞬间，她只觉脑海里炸开一片轰鸣，无数碎片般的画面闪过：玲珑站在镇魔古洞前，玄火鉴在她手中燃烧；兽神跪在她面前，眼中满是哀求；还有一道黑色的蛇影，缠上玲珑的手腕，渐渐向心脉爬去……
“啊！”赤潼痛呼出声，灵力再次逆流，她踉跄着后退，撞在女娲神像的基座上。玄火鉴从手中滑落，滚到兽神脚边。
兽神弯腰捡起玄火鉴，鉴身的光芒在他掌心暗了下去。他看着赤潼，眼中的杀意忽然淡了些，多了几分复杂：“你体内有她的念头……她想见我，是不是？”
赤潼咬着唇，没有回答。她看到玄火鉴上，玲珑的残念在微微闪烁，像在回应兽神的话。可她不能承认。一旦承认，兽神只会更偏执，只会更想通过她找到玲珑的踪迹，南疆只会更危险。
“放开她！”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祭坛外传来。赤潼抬头，看见银池提着剑跑进来，他的衣袍上沾了尘土，脸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，“兽神，你的对手是我，别找她的麻烦！”
银池怎么会来？赤潼又惊又喜，却又立刻担心起来。银池的修为虽高，却远不是兽神的对手。
兽神瞥了银池一眼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：“碍事的ren，都得死。”戾气再次凝聚，这一次，目标是银池。
赤潼猛地站起身，不顾体内的疼痛，伸手召回玄火鉴：“住手！”她的声音比刚才坚定了许多，“你要找的是玲珑，不是他们。如果你想知道玲珑的想法，我可以帮你，但你必须先撤去南疆的戾气，不准伤害任何族ren。”
兽神的动作顿住了。他看着赤潼，金红的眼中闪烁着犹豫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。玄火鉴在赤潼掌心轻轻震动，仿佛在催促她，也在催促他。
腕间的墨蛇依旧发烫，赤潼却忽然不那么怕了。她不是玲珑的影子，也不是任ren摆布的棋子。她是南疆的巫姑继承ren，她要护着族ren，也要弄清楚玲珑与兽神的真相——或许，只有解开这段千年的执念，她才能解开自己腕上的咒印，才能真正成为自己。
兽神最终还是撤去了戾气，却没离开南疆，而是盘踞在万毒谷的废墟里，只留下一句话：“三日之内，我要知道玲珑的想法。”
祭坛的危机暂时解除，赤潼却没来得及松口气。巫咸把她带到女娲神殿的秘殿，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石门时，一股陈旧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，这里藏着南疆最古老的记载，关于巫姑，关于神罚，关于那段被刻意尘封的往事。
“你该知道真相了。”巫咸从书架上取下一卷泛黄的竹简，递给赤潼，“这是玲珑娘娘当年的手记，只有历任巫姑和大长老能看。”
赤潼接过竹简，指尖触到冰冷的竹片，心跳不由得加快。她展开竹简，玲珑的字迹映入眼帘，娟秀却带着一丝刚毅：“庚子年秋，吾以自身灵力为引，融南疆戾气，创一灵体，名唤‘兽’。吾念其无父无母，待之如亲，却不知此举已触神怒。墨蛇咒印生，曰‘造孽’。”
赤潼的呼吸一滞。原来咒印真的与兽神有关！玲珑创造兽神，被神明视为“造孽”，才降下神罚。那她的咒印呢？她并没有创造什么，为什么也会有墨蛇？
“继续看。”巫咸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。
赤潼接着往下读：“兽渐长，生七情，对吾生执念。戾气日盛，竟伤南疆族ren。吾欲封印之，却念其为吾所造，心有不忍。然神罚日重，墨蛇已近心脉，若不除兽，神将弃南疆。”
“吾持玄火鉴，至镇魔古洞。兽见吾，泣曰‘吾不敢再伤族ren’。吾心更痛，却不得不为。玄火焚其身，封印锁其魂，吾亦耗尽全力，灵力溃散前，唯念‘若有来生，不遇便好’。”
竹简读到最后，字迹已经有些潦草，仿佛写下这些字时，玲珑已力不从心。赤潼合起竹简，眼眶有些发热。原来玲珑不是后悔创造兽神，而是后悔让他成了祸乱，后悔自己不得不亲手封印他。那句“若有来生，不遇便好”，藏着多少无奈与痛苦？
“那我的咒印……”赤潼抬头看向巫咸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巫咸叹了口气，指向秘殿中央的石壁。石壁上刻着一幅画：女娲神像前，一位巫姑跪在地上，腕间缠着墨蛇，而她的对面，站着一个被戾气包裹的身影。“这是预言。”巫咸说，“当年玲珑封印兽神后，神殿的石壁上便出现了这幅画。预言说，千年后，巫姑血脉将再续，墨蛇咒印将重现，兽神破印归，南疆将面临‘抉择’，是重蹈玲珑的覆辙，还是寻得新的出路。”
赤潼走到石壁前，指尖抚过画上巫姑的脸。那眉眼间，竟与她有几分相似。原来她的咒印，是预言的一部分，是玲珑与兽神这段因果的延续。
“那‘抉择’是什么？”赤潼问。
“无ren知晓。”巫咸摇头，“预言只说，抉择在巫姑手中，是杀了兽神，终结因果，还是……另寻他法。”
赤潼沉默了。杀了兽神？可兽神的执念源于玲珑的爱，杀了他，真的能终结因果吗？而且她体内还有玲珑的残念，那个“想见他”的念头，会不会就是玲珑最后的心愿？不杀他？可兽神的戾气随时可能再次爆发，南疆族ren的安危又该如何保障？
腕间的墨蛇忽然动了一下，不是之前的灼烧，而是像活过来一样，轻轻爬了爬。赤潼猛地缩回手，却看见石壁上的墨蛇图案，竟也微微闪烁了一下。
“不好！”巫咸忽然脸色一变，“咒印与兽神的戾气有感应！他在万毒谷动用戾气，你的咒印会受到影响，再这样下去，墨蛇很快就会爬到你的心脉！”
赤潼心中一紧。她想起昨夜练习灵力时，咒印的灼烧感越来越强，那时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够熟练，原来竟是兽神在暗中动用戾气。
“必须尽快找到压制咒印的方法。”巫咸说，“秘殿里还有一些关于咒印的记载，你留在这里查找，我去召集九巫，加固南疆的结界，防止兽神再次作乱。”
巫咸离开后，秘殿里只剩下赤潼一ren。她坐在书架前，翻找着关于咒印的竹简，可大多记载都语焉不详，只说“神罚不可逆”。就在她快要放弃时，一本破旧的绢册从书架上掉了下来，封面上写着“巫姑心法”。
她捡起绢册，翻开一看，眼睛忽然亮了，里面记载着一种“净化心法”，说是巫姑可凭自身灵力，净化体内的邪祟，包括神罚咒印，前提是“需得一愿力纯净者相助，以其灵力为引，共抗咒印”。
愿力纯净者？赤潼立刻想起了银池。银池一生守护南疆，心怀族ren，从未有过邪念，他的愿力一定是纯净的。可她能找银池帮忙吗？万一咒印的反噬会伤害到他，怎么办？
就在这时，秘殿的石门被推开，银池走了进来。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，看到赤潼，脸上露出一丝放心的笑容：“我听说你在这里，就过来看看。巫咸长老说你在找压制咒印的方法，有进展吗？”
赤潼看着银池，心中又暖又慌。她把绢册递给银池，轻声说：“找到了一种心法，需要愿力纯净者帮忙……可是，可能会伤到你。
银池接过绢册，看了一眼，然后抬头看向赤潼，眼神坚定：“我不怕。赤潼，你是南疆的希望，也是我想守护的ren。别说只是可能受伤，就算是付出性命，我也愿意。”
赤潼的眼眶瞬间红了。她知道银池的性格，一旦决定的事，就不会改变。腕间的墨蛇似乎感受到了什么，又轻轻动了一下，这一次，竟没有灼烧感，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。
“那我们就试试。”赤潼深吸一口气，握紧了银池的手，“三日之后，我要去见兽神，我不仅要告诉他玲珑的想法，还要解开这咒印，找到属于我的‘抉择’。”
银池回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，给了她无尽的力量。秘殿外的阳光透过石门的缝隙照进来，落在他们身上，也落在那本“巫姑心法”上。或许，这一次，她真的能走出玲珑的阴影，守护好她想守护的一切。 |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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