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书香文舍】喝一碗孟婆汤，忘却前尘

jimmy肖明

南疆镇魔古洞的石壁总在渗着冷水，潮湿的风卷着断续的魔音掠过奈何桥时，孟婆正往陶锅里添最后一瓢青云山的晨露。那桥不过丈许长，青石板被魔气浸得发黑，桥栏上刻满的镇魔符咒早已模糊，她的瓦罐就搁在桥畔的石墩上，已在这阴森洞里煨了三百年。汤面浮着细碎的银光——那是她用合欢铃的残辉凝的，能化去修仙者身上沾染的魔瘴。

     第一个踏上桥的是个穿青云门弟子服的少年魂，剑穗上的白玉还沾着兽妖的血。他攥着断剑不肯松手，目光越过翻滚的河水，望着阳间的方向哭：“我还没把护心镜交给师妹……”孟婆盛了碗汤递过去，汤面映出少年临终前推师妹躲开毒爪的画面。
   “镜在人安，”她声音像浸了忘川水的棉絮，“喝了汤，再看就不痛了。”


     少年的呜咽声渐轻，化作一道白光融入古洞深处的轮回裂隙。孟婆刚擦净碗沿，就瞥见桥那头的阴影里立着个黑袍身影。玄色衣袍上的黑气几乎要与古洞的阴霾融为一体，噬魂棒的暗光在他掌心明灭，正是鬼厉。他不是来喝汤的，这话孟婆在他第三次踏入镇魔古洞时就已知晓。


   “她的魄还在吗？”鬼厉的声音比忘川水还冷，目光死死盯着汤锅里的倒影——那里偶尔会闪过一抹绿衣。孟婆往灶里添了块狐岐山的苦艾，火焰“噼啪”一声，汤面的绿光碎成星点。“合欢铃护着一魄，不在忘川，也不在轮回。”她顿了顿，“你这样硬闯冥府，只会让她的魄更散。”


     鬼厉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黑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。
     孟婆忽然想起三百年前，她还在守着奈何桥时，曾见过一个穿金铃夫人衣饰的女子魂，也是这样执着地在桥边等了百年，最终把自己熬成了忘川里的一株水草。
    “我给你留碗‘半忘汤’，”她取了只玉碗，盛汤时滤去了关于碧瑶的记忆，“记着该记的，忘了执念，或许还有相逢的机缘。”
     黑袍身影接过汤，却没喝，只是将玉碗揣进怀里。
     他转身时，孟婆看见他衣襟内侧绣着极小的“瑶”字，针脚乱得像孩童的涂鸦——和当年那个金铃夫人的侍女绣的纹样，有七分相似。忘川的风掀起他的袍角，露出腕上一串菩提子，是天音寺法相大师送的。


     日头透过古洞顶端的裂隙，在桥面投下斜斜光斑时，桥上来了个拄着拐杖的老妪魂，怀里抱着个绣着莲花的布包。
“我要等我儿子，”她往桥边的石墩上一坐，布包上的莲花被穿堂风吹得动了起来，“他说在镇魔古洞护着百姓撤出去，就回家娶媳妇。”孟婆递过一杯温水，认出那布包的针脚是天音寺的手法，和陆青竹缝补僧袍的样式如出一辙。


      老妪等了三天三夜，直到第七个黄昏，才看见个穿天音寺袈裟的青年魂匆匆跑来。他手背上还有大战时留下的疤痕，看见老妪的瞬间，高大的身躯弯成了月牙。


    “娘，我来接你了。”青年跪下，将老妪的布包系在腰间， “我托人把您的平安符带给媳妇了，她说等我下辈子。”
     孟婆看着母子俩相携走过桥，盛汤的手顿了顿。灶里的苦艾已经燃尽，她从瓦罐底下摸出片绿色的绸布——那是狐岐山崩塌时，被忘川水卷来的，上面还沾着合欢铃的微光。她把绸布放进汤锅，看着它慢慢融进汤里，泛起温柔的绿光。


      孟婆重新添了水，往锅里放了片桃花瓣。忘川的水依旧浑浊，可汤面的银光却越来越亮。她要做的，就是守着这锅汤，等风来，等花开，等那些散落的执念，都能在这里，寻到归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