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书香文舍】野狗道人之风雨相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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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狗道人之风雨相伴




    死泽的雨总带着股腐泥腥气，缠绵了三天仍没有停歇的意思。





    野狗道人缩在破庙的角落，粗粝的手指摩挲着獠牙棒上的裂纹，那是昨天与沼泽毒鳄缠斗时留下的痕迹。他眼皮耷拉着，殷红的嘴唇不时吐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角，耳朵却警惕地竖着，捕捉着庙外的动静。


    “道长，你看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？


    ” 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憨，小环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，黑色的发梢还滴着水。她刚帮周一仙收拾好淋湿的卦幡，那面写着 “仙人指路” 的白布此刻正搭在石头上烘烤，散发着淡淡的霉味。


    野狗道人猛地扭过头，恶声恶气地道：“小姑娘家少管闲事！这鬼地方的雨，下到明年都有可能，有本事你自己呼风唤雨停了它！” 说罢他又下意识地攥紧了獠牙棒，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针对小环，而是在跟自己较劲。他总这样，对着这姑娘说话时，语气不自觉就重了三分，像是怕别人看出他心底那点不自在。


    周一仙蹲在一旁清点铜钱，闻言白了他一眼：“我说野狗老弟，小环好心问你，你怎么说话跟吃了炮仗似的？要不是我孙女心善，上次在死泽你被毒藤缠得只剩半条命，谁肯冒险救你？”


    提到死泽遇险，野狗道人的耳朵微微耷拉下来，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。那天他为了追一只罕见的毒蜍练蛊，不慎闯入食人藤阵，若不是小环及时用控蛊术驱退了藤蔓，他这条命早喂了沼泽里的毒虫。可他偏生拉不下脸，梗着脖子道：“那、那是本道爷一时大意！再说我后来也帮你们打跑了三头毒鳄，早就两清了！”


    小环忍不住笑了，睫毛上的水珠滚落下来：“道长，我可没说要跟你算这笔账呀。” 她起身走到庙门口，望着漫天雨帘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，“对了道长，你那把伞呢？昨天明明看见你带在身上的。”


    野狗道人眼神闪烁了一下，慌忙低头摆弄獠牙棒：“丢、丢在沼泽里了！那破伞遮不住雨，留着也没用！” 他说这话时声音发紧，生怕被人看穿心思。其实那把油纸伞根本没丢，昨天路过一片桃林时，他见小环盯着落在泥水里的桃花出神，想起她之前说过喜欢粉色花瓣，便悄悄把伞留在了桃树下，伞面上还别了朵刚摘的、带着露珠的桃花。他总觉得自己是杀人如麻的魔教妖道，不该做这种事，更怕被小环笑话。


    夜幕渐深，雨势忽然变大，狂风卷着雨点砸在破庙的窗棂上，发出 “呜呜” 的声响。野狗道人眯着眼，忽然竖起了耳朵 —— 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，还夹杂着兽类的低吼。他猛地站起身，獠牙棒瞬间祭起，淡黄色的光晕在昏暗的破庙里亮起。


    “有妖兽靠近！” 他沉声道，身影已经挡在了小环和周一仙身前。这是他的本能，自从跟这祖孙俩同行，每次遇到危险，他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，哪怕嘴上从不承认自己是在保护他们。


    周一仙吓得一哆嗦，连忙拉着小环躲到柱子后：“野狗老弟，你可得顶住啊！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！”


    小环却没有退缩，从怀里摸出几枚蛊虫：“道长，我帮你！”


    野狗道人回头瞪了她一眼，语气依旧不善：“躲好别添乱！这种小角色，本道爷一只手就能解决！” 话虽如此，他却刻意将身形又往前挪了挪，彻底挡住了小环的身影。黑暗中，三只青眼狼妖窜了进来，涎水顺着嘴角滴落，腥臭的气息弥漫开来。


    野狗道人一声怒喝，獠牙棒带着劲风砸向最前面的狼妖。他的道法虽不算顶尖，但炼血堂的邪术配上多年闯荡的经验，对付这几只小妖绰绰有余。木棒与妖骨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，他殷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，眼神凌厉如刀，完全没了平天里的急躁模样。


    一只狼妖趁他不备，绕到侧面扑向柱子后的小环。野狗道人眼角余光瞥见，心头一紧，毫不犹豫地转身格挡。狼妖的利爪划过他的臂膀，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，鲜血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。他却仿佛浑然不觉，反手一棒敲碎了狼妖的头骨，声音带着几分喘息，却依旧硬气：“想伤她，先过你家道爷这关！”


    战斗很快结束，三只狼妖倒在血泊中。小环连忙跑过来，从怀里掏出伤药：“道长，你受伤了！快坐下我帮你包扎！” 她的声音带着焦急，小手轻轻按住他的伤口，动作小心翼翼。


    野狗道人浑身一僵，别扭地想躲开：“这点小伤算什么！本道爷当年在炼血堂，刀山火海都闯过，这点血根本不算事！” 可身体却很诚实，任由小环将布条缠在他的臂膀上。少女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，让他觉得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。


    周一仙凑过来，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，难得正经地说：“野狗老弟，这次多亏了你。”


    野狗道人脸一红，猛地站起身，恶声恶气地往庙外走：“啰嗦！我只是不想你们死了没人带路！” 走到门口时，他却停下脚步，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伤药的小环，声音低得像蚊子哼，“雨停了再走，别乱跑。” 说完便冲进了雨幕，背影在风雨中显得有些笨拙，却异常坚定。


    小环望着他的背影，忽然发现庙门口的石阶上，放着一把油纸伞，伞面上别着的桃花虽然被雨水打湿，却依旧透着几分娇艳。她忽然想起昨天在桃林，野狗道人借口去解手，原来是为了这事。少女忍不住笑了，将伞拿起来轻轻撑开，伞面上绘着的水墨山水，在雨中晕开一圈温柔的光晕。


    野狗道人在庙外的大树下站着，任由雨水打湿全身。他抬手摸了摸臂膀上的伤口，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起。他想起刚才小环焦急的眼神，想起她指尖的温度，又想起自己从小到大被人遗弃、被人追杀的天子，忽然觉得，这样陪着这祖孙俩浪迹天涯，似乎也不错。


    “我是坏人，我是坏人……” 他低声念叨着，却再也没有了往天的坚定。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，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一起滴进泥土里。他忽然觉得，或许做个 “坏人”，也可以偶尔为别人撑一次伞，挡一次风雨。


    远处的雨雾中，獠牙棒的微光隐约闪烁，像是黑暗中一盏倔强的灯。野狗道人缩了缩脖子，将身子往庙门的方向又挪了挪，这样既能挡住风雨，又能偷偷看着庙内那团温暖的火光，看着那个抱着伞、眉眼弯弯的少女。他知道，这条路还很长，但只要身边有这缕微光，哪怕前路风雨飘摇，他也会一直走下去。